李鸿章曾国藩缘何未能“黄袍加身”

作者: 暂无 日期:2011.11.15 点击数:50
生活报

【报纸名称】生活报

【地址】 地址1 地址2

【出版日期】2011.11.15

【版次】第42版(往事·钩沉)

【入库时间】20111230

【全文】

□文/雪珥

李鸿章谈心 但凡大丈夫处世,心雄万夫易、缜密谨慎难,气吞山河易、审时度势难。所谓“君不密则失其国、臣不密则失其身”,一击倘若不中,其力必将反噬于己。 图为1896年李鸿章出访欧美时,法国画报封面上的李鸿章肖像。

黄袍不是寻常物,

谁信军中偶得之。

此系前明蒙泉先生(岳正)吟咏陈桥兵变之诗句。

宋太祖陈桥兵变、黄袍加身,开创大宋三百年天下。后人为尊者讳,以为太祖当年受迫于诸将。其实,锦绣江山、花花世界,英雄豪杰谁个不爱。

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也。有德者未必居之,居之者却必是有力者。其间之区别,无关忠与奸,而在于强与弱、胜与败。

观诸李鸿章一生,可谓风云际会,其间亦自不乏逐鹿问鼎之机缘,而终究偃旗息鼓。此中缘由,既非颟顸愚忠,亦非胆小怕事,更非矫情镇物,而是势禁形格,难以图之。

鸿章之外,恭王(恭亲王奕)、曾师(曾国藩)二人,亦皆有逐鹿之力、问鼎之心,乃终究束手称臣,南面事君,情势亦同于鸿章。

不忍取之?

鸿章之功业,起于征伐长毛(太平军)。

长毛之乱,出人意料之处,在于其居然不以种族革命相号召,倘或高擎驱除鞑虏、恢复汉家天下之帜,其结局未必如此。不料洪杨独树一帜,以耶教信仰相羼杂,不中不西、不古不今、不伦不类。所到之处,伦常颠倒,斯文扫地,竟是欺师灭祖,欲断我华夏文明之血脉,终激起士大夫同仇敌忾。曾师之湘军崛起、鸿章之淮军继之,实乃“卫道”之师,而非“勤王”之师。只是,这“道”与“王”却已唇齿相依、皮毛粘连,“卫道”必以“勤王”为先。

曾师书生从戎,屡败屡战,锲而不舍,以百战余生,终成湘军劲旅。克复安庆,帐下大将彭雪琴(彭玉麟)就任安徽巡抚,于恭迎曾师之际,私呈片纸:“东南半壁无主,老帅岂有意乎?”曾师阅而变色,将信团起吞下。

彼时湘乡民谣,亦说曾师“两江总督太细哩,要到南京做皇帝”。后人皆以为这是民间讹传,实不知历来民谣皆抵百万雄兵。自陈胜吴广 “大楚兴、陈胜王”,到韩山童 “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莫不如此。以此试探风向,凝聚民心。

及至攻陷南京,传言甚嚣尘上,曾九(曾国荃,排行老九)及湘军诸将,欲效陈桥兵变,给曾师黄袍加身。曾师彷徨无措,踯躅徘徊于室中者通宵达旦,次日清晨告诫曾九:“人家待我们还好,何忍出此?”

所谓“人家待我们还好”,实乃遁词,从“人家”孤儿寡母手中攘夺天下者,史不绝书。倘或果真“不忍”,何以解释南京的伪国库(太平天国国库)居然空空如也?湘军洗劫南京,实乃石头城之千古浩劫。曾师因此自责,无力约束部众,此亦遁词。日后裁撤令下,湘军即刻解甲归田,自古裁军之日多是匪起之时,如无严明之纪律,何能至此?解甲尚能令行禁止,何以在南京劫后之城反倒无力约束?

依鸿章之见,南京“国库”之劫,实在是曾师一招妙棋:上可试探朝廷,倘或追究,激起兵变,责不在我,黄袍一旦上身,再是“不忍”,总是不能脱了的;中可试探左季高(左宗棠)、沈幼丹(沈葆桢)乃至鸿章等统兵大帅;下可示惠官兵,进则改朝换代,退则解甲归田。

此时朝中,虽是孤儿寡母,却亦有恭王、文祥等人中龙凤,审时度势,忍字当头,不仅将南京国库这通天大案轻轻放过,而且下令免办军兴以来的军费报销审核,糊涂账糊涂了,反倒干脆利落。论功行赏,将曾师应得之王位一分为四,诸人分享,相互牵制。此为朝廷之应对,用的是“忍”字诀。至于统兵诸将,左、沈等人,果然连章弹劾曾氏兄弟辜恩贪财,这可算是军心所向。

形势至此,陈桥兵变之谋即使有,亦已绝不可行。于是,曾师急流勇退,遣散湘军,收锋敛芒,以保晚节。

不能取之

曾师隐去,鸿章遂得广阔天地,拼命做官、拼命做事。

同治末期,日本侵我东海、占我琉球,沙俄侵我西域、占我新疆,东西呼应,虎啸狼嚎。英国人戈登曾访鸿章于天津,勾留数月。其时俄国以伊犁之役,颇事威吓,将有决裂之势。鸿章以询戈登,戈登道:“中国今日如此情形,终不可以立于往后之世界。除非君自取之,握全权以大加整顿。君如有意,我当执鞭效犬马之劳。”

乍听此言,鸿章如闻惊雷,瞿然改容,舌矫而不能言。

及至甲午,一败朝鲜、再败黄海,倭寇兵锋直指京师。鸿章之美国密友毕德格(李鸿章之幕僚)、威尔逊(前美军将领、铁路工程师、承包商)及科士达(美国前任国务卿)等密议,皆以为倭寇终必入京,朝廷终将不保。一旦天下板荡,为免日本独吞,英俄两强必争起而瓜分中国,此于美国利益大有损害。当此危难之时,需有人登高一呼,以安天下,以聚人心,以御列强,遂密定拥戴鸿章承继大统之计。

彼时日本首相为伊藤博文,此人雄才大略,眼光深远,深知进退之道。伊藤担忧如攻陷北京,必招致列强干涉,于日本有百害无一利。倭寇遂以大军压境之势,逼我和谈,终得巨大利益。

毕德格等密谋,鸿章亦蒙在鼓内。事后略有风闻,亦不便当面打听。此虽事涉鸿章,却既非鸿章主动之谋,亦非其等为鸿章而谋,乃是美国人为美国之谋。倘或此谋得逞,鸿章虽为抗日之帝,却亦不得不为亲美之帝,前门拒狼,后门入虎,祸福难料。

庚子事变,八国联师入寇,京师沦陷。鸿章时在两广总督任上,朝廷联章而下,催促鸿章北上和谈。

此时,保皇党之康梁自海外来信,力劝鸿章领袖群雄,平内贼,定外交,以救圣主,天时不可失,人心不可违。

革命党之章太炎,人称“章疯子”,曾在报端公开称呼皇上(光绪)为“载小丑”,一时名动天下。此人早在戊戌年就曾给鸿章来书,内称“今世足以定天下者,无过相国”。此时,“章疯子”又来信,竭力敦促两广独立,“明绝伪诏,更建政府,养贤致民,以全半壁”。

鸿章之幕友刘问刍(刘学询),为广东“赌王”,世称“刘三国”——文可华国、富可敌国、妾可倾国。刘问刍其时胸怀大志,要做刘邦第二。屈居鸿章幕下,不过以待天时。

刘问刍与革命党的孙文有旧。此时,孙文来书,欲拥戴鸿章以图两广独立。刘问刍遂安排孙文自海外归来,与鸿章密议于广州。不料孙文到了香港,终于狐疑不决,遂滞留不前,仅遣其日本友人来穗,隔靴搔痒,不了了之。

其间最为起劲之人,是英国派驻香港之总督卜力。孙文之约,多由其从中撮合。英人如此热心两广独立,一则希图稳定香港之人心、市面,二则亦希图以此纳两广为其势力范围,与中国香港、缅甸、印度等连为一片,则英国势力自然大增。

当年割据江东之孙权,曾给曹操上书称臣,曹操说“是儿欲踞吾著炉火上”。今日卜力、孙文之流,许鸿章以“两广共和国总统”之职。这无非是又一火炉,架在火上的却并非鸿章,而是朝廷,鸿章则成了那烧火的柴禾。他们所盼望的,无非浑水摸鱼,乱中取胜,至于鸿章,无非一引火工具而已。河过则必拆桥,磨卸定需杀驴,鸿章安能做此不智之举?乃勉力北上,不求力挽狂澜,但求略尽才智。

……

后人梁启超讽刺鸿章,当年年富力强之时,尚且不敢响应戈登而“自取之”,如今已是八旬老翁,何敢独树一帜。这实在是梁启超见得小了、见得浅了。紫禁城内那四边不靠的宝座,你道是人人想坐便能坐得的?所谓时势造英雄,瓜熟方能蒂落,水到才可渠成,勉强而为者,无不头破血流。

但凡大丈夫处世,心雄万夫易、缜密谨慎难,气吞山河易、审时度势难。所谓“君不密则失其国、臣不密则失其身”,一击倘若不中,其力必将反噬于己。

火候不到,黄粱自会夹生。纵有美梦,醒来亦是一无所有……

摘自《中国经营报》

3 0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