劣质燃煤 将北洋舰队提前1小时暴露给对手

作者: 暂无 日期:2013.09.21 点击数:20
南京日报

【报纸名称】南京日报

【地址】 地址1 地址2

【出版日期】2013.09.21

【版次】第A10版:往事

【入库时间】20131211

【全文】

战沉的致远舰?

1894年9月17日,在众多参战、观战中外军人的眼里,北洋海军官兵以横飞的血肉,进行了一场几无胜算、但令人肃然起敬的战斗。

北洋海军密码被日军破获,加上其在旅顺港补充的劣质碎煤,让北洋舰队在对手发现自己一个小时后才看到对手

1894年9月15日,大连湾内地旅顺港,为中国军队运送物资的美国商船“哥伦比亚号”抵达。

当时,日军进攻入朝中国军队,迫使中国再次向朝鲜增援。考虑到此前丰岛海面日军击沉运载北洋陆军的“高升号”运输船的惨剧,此次北洋舰队提督丁汝昌奉命率舰队几乎全部主力舰艇从威海卫军港抵达大连湾,为运输船队护航。

就在北洋海军离开威海卫军港第二天,日本海军联合舰队就收到了日本侵朝陆军发来电报,告知平壤之战中从大同江清军一艘船中搜到一封信。此信是平壤守将写给清军铭军统领刘盛休的,日军由此获悉,大孤山、大小鹿岛(鸭绿江口西南)可能会有大量中国军队登陆。几乎与此同时,日本驻朝鲜公使大鸟圭介也发报指出,估计中国军队要取道海路运兵,从大鹿岛一带登陆。

北洋海军根本不知道已经泄露了出航的情报,在此前,北洋海军的密码其实已经被日军破获,要命的是北洋海军一无所知,直到战争结束都没有更换密码。于是中国军舰还没出航,日本海军已经决定派遣舰队前往大东沟出战。

1894年9月17日4点30分,天还未放亮。大东沟外舰上的北洋海军水兵们就起床了。4点40分点名前,吊床已被折叠到军舰两舷中的舷墙内,为的是战时能起到一定抵御弹片作用。4点50分,水兵们开始用被称为“圣经石”的石块打磨甲板。5点42分,太阳从东方海面升起。这是一个无风的晴天。

6点25分,在打扫完舱面和甲板后,士兵们开始早餐。在升有五色团龙提督旗的定远舰上,丁汝昌正催促登陆部队加快速度,令各护航舰艇准备在中午12点左右护卫运输舰艇返航。

上午例行的炮术操练结束,定远舰艏部右舷的高级军官厨房内开始核对菜谱。舰艇的轮机已经发动,劣质煤炭燃烧产生的大量煤烟笼罩在舰队上空,返航在即,无人知晓在北洋舰队泊地以西大鹿岛的西南方向27海里处,日军联合舰队却正在以每小时10海里的速度接近。

1894年9月17日10点20分,“吉野号”前桅桅盘内的瞭望士兵发现了远处海面的煤烟。3分钟后,日军旗舰“松岛号”看到了“吉野号”打出的旗语。无论士官还是水兵,都兴奋地各自去换上了新衣服。所有人都渴望再次重复丰岛海战。

11点40分,吉野舰用信号旗对其他舰艇发出信号:“发现敌鱼雷艇和舰队!”日本联合舰队司令官伊东佑亨此时“马上命令本队下士以下全体就餐,因为很快就要进行战斗准备,进餐可以使精神彻底镇定下来。而且为了让大家镇静,饭后还允许随便吸烟(军舰上严禁吸烟)”。

正午12点5分,松岛舰下达战斗命令旗语,日军各舰桅顶都悬挂上了日本帝国海军舰旗。

此时的北洋海军还是对已经准备作战的联合舰队一无所知。之所以被日军先行发现,原因竟然是煤炭!

北洋舰队的燃煤一直由唐山开平煤矿供应。但1894年后曾为醇亲王府总管的张翼在李鸿章保举下接办开平煤矿后,开始用劣质碎煤对付北洋海军。丰岛海战后的7月30日,丁汝昌曾经致信张翼,指责“煤屑散碎,烟重灰多,难壮气力,兼碍锅炉”。然而大战在即,北洋舰队在旅顺港补充的依旧是劣质碎煤。日本舰艇使用的却是无烟煤,这让北洋舰队在对手发现自己一个小时后,才看到对手。

上午10点,在北洋舰队南方天际发现了一抹汽烟。但直到中午12点,此时与定远舰并排停泊、位于舰队编队南侧的镇远舰瞭望手才发现了更多的烟柱,烟柱下方,全部是涂装成白色的日军军舰。

此时大量运输舰艇和陆军部队就在北洋舰队后方的鸭绿江口。对于力图避战的丁汝昌来说,他不能抛弃运输舰只于不顾,决战已不可避免。1894年9月17日12点10分左右,丁汝昌下令北洋舰队全部起锚,开始驶往大东沟外远离。

重伤后的丁汝昌仍然坐在主炮后方的甲板上,以鼓舞往来作战的水兵的士气

1894年9月17日12点50分,在中日舰队相距将近6000米的距离上,定远舰主炮发出了第一发炮弹。

在日军舰艇高千穗上,分队长小笠原长生在《海战日录》中记载,定远舰这枚305毫米口径炮弹从日军第一游击队上空飞过,在舰队左舷落入海中,海水顿时腾高数丈。

日军没有还击,只是加快速度从北洋舰队前方冲向其右翼,以便让北洋舰队陷入侧面射击的障碍区。日军主要舰炮为120和150毫米口径速射炮,射速虽高,射程却较短,伊东佑亨命令,在3000米距离上才允许开火。

第一艘被击中的军舰是日本旗舰“松岛号”。12点55分,松岛舰320毫米口径的巨型主炮被北洋舰队一发150毫米口径舰炮击中。

为击沉令日本海军生畏的“定远”和“镇远”巨舰,日本海军特别任命法国设计师在国内建造了三景舰,以著名的日本三景“松岛”、“桥立”、“严岛”命名。“三景舰”的特点是各装备一门口径320毫米大炮,超过“定远”305毫米口径,但装甲却薄弱得多。

在单方面的炮击中,日军终于按捺不住,在抵达3000米距离之前开始射击。几乎是在海战开始不久,一发日军120毫米口径爆破弹也在北洋舰队旗舰定远舰飞桥(舰桥,即军舰指挥观测平台)附近爆炸。

一种广为流传的说法是,定远舰305毫米主炮第一次射击时就震塌了其年久失修的舰桥,导致上面北洋舰队主帅丁汝昌开战即跌成重伤,舰队失去指挥,以此证明北洋之腐朽。然而,从复制的定远舰上很容易发现,其飞桥根本就不在305毫米舰炮正上方。

实际上,在北洋海军此次出航前,为作战起见,已将巨炮顶部炮罩拆下以开阔射击视野,也避免火炮发射烟雾影响射手作战。士兵们完全可以看见飞桥,就此也可以否定另一种阴谋论的说法——定远舰管带刘步蟾有意趁丁汝昌在舰桥上时,命令炮手开火。

12时58分,丁汝昌左腿被破碎的甲板压住而无法动弹,炮弹引发的大火点燃了他的衣服,最后水手们不得不把他燃烧的衣服撕去,但他右脸和脖颈已经被严重烧伤。重伤后的丁汝昌仍然坐在主炮后方的甲板上,以鼓舞往来作战的水兵的士气。英国人泰勒被丁汝昌的勇气所感动:“予过之,用半通之华语及英语,互相勉力。终乃与作表示同情,崇敬,且钦佩之握手,凄然前行,心中尤念及不幸之丁提督所处地位之可哀。”

日军的炮弹几乎在同时还打断了定远舰前桅杆,导致定远舰无法用信号旗指挥。于是刚一开战,北洋海军主帅就身负重伤,旗舰失去指挥通信能力,陷入不利的局面。

日舰装备了先进测距仪,使用的是灵敏度极高、燃烧能力极强的“下濑炸药”

北洋海军的火炮射击还延续较为复杂原始的六分仪“水平测距法”,需要军舰桅杆上的观测人员手持仪器进行观测测距。但战场上的煤烟、硝烟、爆炸激起的海浪和横飞的弹片,都会极大地影响实际操作。如果距离很近,炮手则可以通过炮膛进行直瞄。

日本最新锐的吉野舰上却已经装备了划时代的先进测距仪,操作者只需像使用望远镜那样对准目标,让目镜合焦,就能快速显示出目标距离。

从战后中日两国军队炮火对射的数据看,日军火炮的发射速度是中国军舰的3倍以上,但从两国战后战损的详细统计,北洋海军的射击命中率竟然高于日本海军。考虑到双方火炮装备上的技术差距,双方射击水平可能差距更大。

13点8分,北洋舰队一发炮弹击中吉野舰后甲板,引爆吉野舰炮位附近的弹药。这次爆炸产生一阵黄色烟雾,明显不同于传统炮弹爆炸后的黑烟。毕业于美国安纳波利斯海军学院、自愿加入北洋舰队的美国人马吉芬马吉芬发现,日军使用了苦味酸炸药!

19世纪80年代不但是世界海军舰艇大发展的时期,也是世界军事装备技术革命性的时代。1883年TNT炸药被发明,1885年,法国人发明了爆炸力强于TNT的苦味酸炸药,即“黄色火药”。在1891年,日本人下濑雅允就通过仿制,研制出灵敏度极高、燃烧能力极强的苦味酸炸药“下濑炸药”。下濑炸药具有极强的燃烧性,甚至能够燃烧钢铁,与北洋海军炮弹使用的黑火药相比,完全是划时代的差距。

不仅是炮弹装药,在发射火药方面,日军海军速射炮已经使用了无烟火药。这种发射药不但射程更远,而且发射后也基本没有弥漫呛人的烟雾,不必等待烟雾散尽再进行第二次射击,提高了实际发射速度。而北洋舰队依旧使用钝化了的黑色火药,每次发射都会产生大量白色刺鼻浓烟。

北洋舰队炮弹虽然多次命中日军松岛、吉野、高千穗、赤城等舰艇,并曾引发日军舰艇弹药殉爆,但遗憾的是,黑火药的威力实在太小。而且,即便是这样只装填了黑火药的爆破弹,数量也实在太少,北洋舰队主要弹种,还是填有砂土的实心炮弹。

海战的第一小时,日军比睿舰从北洋舰队队中冒险对穿驶过时,镇远舰左侧305毫米巨炮在很近的距离两次击中了它。此时如果炮弹中装的是“下濑火药”,比睿舰可能当即爆炸沉没,黄海海战的结局将为之改变。然而,第一发炮弹虽然炸死日军十余人,并严重破坏了比睿舰后甲板舰体结构,但第二发炮弹却是一枚不能爆炸的实心炮弹。

电影《甲午风云》中,北洋舰艇水兵拔下炮弹弹头倒出砂土的镜头,长期以来被认为是清朝腐朽至极的证据。其实这是一种误导。北洋海军建军前后正是海军武器迅猛革新的时代,爆破弹开始迅速取代实心弹,而后者正是几个世纪以来长期通用的弹种,内部本来就是填充砂土等物,以打击舰艇水线附近导致敌舰大量进水作为攻击手段。

长时间炮击中,日军火炮射击速度和爆炸威力的优势开始显现。

当战斗持续到15点10分时,日本海军“扶桑号”的240毫米口径大炮击中了定远舰前部的军医院。日军炮弹强大的燃爆能力将拥有大量木制构件和家具的军医院点燃,浓烟让定远舰聚集了绝大多数重炮的前部几乎无法射击。日军舰艇迅速接近定远舰准备近距离施以最后的攻击。

北洋海军最新锐的巡洋舰“致远”此时出现在“定远”之前,保护正在燃烧的旗舰。致远舰虽然拥有北洋舰队最高的航速,却没有重型装甲防护。在日军围攻定远数舰的炮击下,致远舰最终爆炸沉没。但在北洋舰队损失了数艘战舰的时刻,他们依旧出现了一线扭转战局的机会:击沉“松岛号”。

哪怕北洋海军使用的都是爆破榴弹而不是实心弹,黄海海战的结局甚至此后整个中国的命运或许都可能改变

从战争开始,北洋海军便把日军旗舰松岛号当做最主要的目标。

松岛号第一次受重创是被平远舰260毫米口径主炮击中。松岛号鱼雷长、海军大尉木村浩吉在战后回忆松岛号内部的惨状,“弹片四起,室内周围壁上喷溅着骨肉碎末,甲板上流淌着血肉相混之水,难以步行,散布遍地皆是,在上面行走犹如洗刷地板一样。当时,在中央发射指挥官井手少尉的附近被敌弹炮击,使得发射电路断绝,同时,又有两三名士兵战死。之间少尉胸部以下一片血迹模糊,后背沾着厚厚的肉浆,少尉抖落下落在身上的人肉,正当准备下达命令时,又一敌弹炸死两名发射士兵……”

15点30分左右,镇远舰再次发射两枚305毫米口径炮弹,命中松岛号左舷下甲板。这枚炮弹击中4号火炮炮身,继续穿过上甲板和右舷侧。另一发炮弹命中4号炮的钢盾,把120毫米阿姆斯特朗火炮炮身弯曲抛出,并引爆了附近的弹药。

如果北洋海军使用了新式锅炉、使用了新式炸药,或者哪怕北洋海军使用的都是爆破榴弹而不是实心弹,黄海海战的结局或许可能改变。击中松岛号的第一枚305毫米炮弹正是一枚实心弹,伤害有限。第二枚炮弹虽然装填了90磅黑火药,但造成如此大威力,完全是因为引爆了日军舰艇上装有下濑炸药的炮弹。

松岛号引发的大火,让舰上乘员的衣物几乎瞬间烧光成为裸体,“头发化为灰烬”。木村浩吉走到士官办公室,发现被烧焦的日军“横在桌子上下及沙发上,室内充塞,无容脚之地”。

松岛舰恐怖的大火和置人于死命的浓烟,让一直士气高昂的日军水兵竟然也无一人敢进入船舱救火。如此蔓延下去,松岛舰必沉无疑了。然而就在此时,一直风平浪静的海面上,一阵突如其来的风吹入松岛舰爆炸产生的大洞,将舰内毒气吹散,日军救火队终于得以进入船舱扑灭大火,挽救了联合舰队的旗舰。

定远和镇远舰大口径炮弹已经打完,吉野舰还剩余120和150毫米炮弹1251发,各种机关炮弹6095发

几乎就在“定远”和“松岛”被击中的15点30分,一直在海战中躲在北洋舰队编队后方的济远舰突然挂出“我舰艇已经重伤”的信号旗,转舵离开战场。济远舰的举措带动了僚舰“广甲号”也离开战场。更糟糕的是,济远舰在慌乱中撞上了由于大火导致舵机失灵的扬威舰,导致扬威舰下沉搁浅。

济远舰上的德国顾问哈富门回忆,当时“我舰虽受伤,并无大碍”。这次撞击果然导致济远舰返回旅顺后被发现“头裂漏水”。

此时,北洋海军10艘舰艇,已有超勇、扬威、致远、经远被击沉,靖远、来远因重伤而撤往浅水区自保,济远和广甲的逃离,导致只剩下定远和镇远两艘主力舰艇被日军5艘战舰包围。更糟糕的是,此时两舰艇上的炮弹只够打15分钟了。

日军将定远、镇远包围进行射击。但日军指挥官发现似乎永远没有将定远和镇远击沉的可能。《日清战史》记载在日军围攻下,北洋二舰官兵们英勇应战的情形:“我本队舍其他各舰不顾,举全部五舰之力量合围两舰,在榴霰弹的倾注下,再三引起火灾。‘定远’甲板部位起火,烈焰汹腾,几乎延烧全舰。‘镇远’前甲板殆乎形成绝命大火,将领集合士兵救火,虽弹丸如雨,仍欣然从事,在九死一生中依然将火扑灭……”

17点45分,在长时间围攻定远、镇远舰而无功的情况下,伊东佑亨担心夜幕降临,北洋舰队鱼雷艇借机发动偷袭,于是挂出“停止战斗”、“返回本队”信号。

当时,定远和镇远舰两舰大口径炮弹已经打完,此时,吉野舰还剩余120和150毫米炮弹1251发,各种机关炮弹6095发,弹药仍旧极其充裕。

蔡伟《三联生活周刊》

济远舰前双主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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