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论北洋海军人才之庸劣

作者: 暂无 日期:2013.07.28 点击数:20
东方早报

【报纸名称】东方早报

【地址】 地址1 地址2

【出版日期】2013.07.28

【版次】第B14版:读者会所  

【入库时间】20130930

【全文】

承编辑先生惠示姜鸣、施洋两位对甲午海战访谈的读后感,并嘱回应。姜鸣先生是治海军史名家,且为多年老朋友,所言中肯切要,命留意何以刘步蟾、林泰曾留学而不入学,自当视为指南,会全力以赴。施洋先生前未尝拜读其作品(未知是否这次用笔名),此篇读来有热心有余,复从民族意识看海战之感。回应得考虑回合一旦增加,势必愈扯愈远,时间、精力、篇幅均不容奉陪,是故得声明仅此一趟。商榷之事亦自限三项,余则基本上是访谈的补充,即纵使无读者所言也会乞编者赐篇幅来多说几句的。

一、 Jeune cole 的汉译

La Jeune cole一词的标准,且向无异议的英译为“The Young School”,汉译之为“少学派”有何不安?法文Jeune 并无“新”的含义。若立此学派者图标举创新之义,为何不干脆取名 La Nouvelle cole?

二、 中日双方射击准确程度的比例

自愧孤闻,不知黄海海战时中方射击命中率高出日方四分之一说,出自何原始文献。所知者仅为黄海战后中方能回返基地诸舰艘艘中弹百多两百发(中方得存各舰中弹累累、损破目不忍睹的照片数目多至一索即有)。那么当场被击沉,或伤重离场以致搁浅告毁者,中弹数怎么也不会低过每艘两百发吧。日舰中弹最多者三十发,最少者五发。我非数学专家,说不出双方中弹数的准确比例,但相信不下于十五比一。双方舰只中弹数的殊别,和中方射击命中率优胜的说法,串连起来看,其间矛盾得待数学天才去觅解答了。

三、 北洋海军拥有的蚊子船和鱼雷艇的可用性问题

指器物为废物,主因可以有二。

其一,为设计缺点或制造过程失误使之不敷用。这是本质使然。北洋海军拥有的、数目不少的蚊子船(Rendel gunboats)即属此类。其二,为器物本身并无严重缺点,惟使用者不得其法,降可用之器为废物。这是劣质人材使然。这正是鱼雷艇在北洋海军的尴尬处境。两者均得解释始能说明这判断。

蚊子船是体小、炮巨、吃水浅、甲板低、速慢、平舰底、形似熨斗的怪物,可期望其为作战利器吗?英人发明这玩意之初,原拟与沿海炮台配合,增强海岸防御的流动性(所拟作用与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后曾一度流行欧美的铁路炮近似)。英海军拥舰多,可容有特效舰种的分配。李鸿章大量购入和助其他沿海省份置备是用来作主线战斗单位的。这些蚊子船就是北洋海军开基之所赖。待甲午战争爆发,蚊子船除原有的设计缺点外,还另加上历年维修欠佳带来的损退。十九世纪七八十年代,不少弱海军国争相购置这款舰,心态均在企图用低资博得舰只备巨炮的美名(日海军对此虚局无兴趣,从未购入,不能不说是高明)。

以上所说,尚不是蚊子船的致命伤。舰首那门巨炮竟是沿舰的中央线固定的,可以上下有限度地调整,却不能左右瞄准。拟选用某一射击角度,就得移动整艘舰来求取那个角度!相信海战可以如此慢条斯理、自定条件地进行者,岂非痴人说梦!难怪要在世界海军史里找任何一国的蚊子船曾在作战中发射过一两炮的记录,就比登天还难。就算用最宽的尺度去下废物的定义,蚊子船仍无疑是废物。

说话要公道。李鸿章购入大批蚊子船和那两艘舰上满布木料,一旦着火便烧个未完的雏形巡洋舰“超勇”、“扬威”,皆因听从并无海军背景的海关总税务司英人赫德(Robert Hart)的怂恿。明白了个中道理后,他便不再让赫德参与购舰的程序,并转以德国为采购的主要门径。走入的却是另一灰暗地带。这就是误购“定远”、“镇远”两铁甲舰的远因。学不了外文的李鸿章绝无可能洞悉新式海军,更无可能在当时千奇百怪造舰主意争相出炉的环境下作出明智的选择。

良器落入废人之手,难免也成废物,事情的性质与蚊子船的情形相同。鱼雷艇何以在北洋海军屈居为废物可以从一戏剧化之例求答案。

前容闳携美幼童蔡廷幹率领的“福龙”号是北洋海军最大的鱼雷艇。黄海海战开仗后好一段时间,“福龙”号才驶赴战圈,在极短的距离向商船改建的日舰(即体积不小)“西京丸”尽射艇上所载的三枚鱼雷,均不中,其中一枚竟在日舰舰底滑过去!何以演出荒谬如此,解释起来不外:(一)平素训练劣,(二)临阵慌张失措,(三)鱼雷存护不周,(四)发射前鱼雷潜度调整错误。其他鱼雷艇更是连影子也见不到。况且鱼雷艇是结队运作的舰种,怎会单一艘独闯战圈,横冲直撞!简直不知何所为而为。这岂非良器遭降为废物的明证?

然而操作鱼雷艇者不必负全责,还得问属于北洋海军系统的旅顺口鱼雷学堂的教学素质如何,以及有无传授专供鱼雷艇使用的战术。按目前看得到的资料来说,答案恐怕都是负性的。

天津水师学堂于光绪十年刊行的译本《船阵图说》用至民国初年,长期为海军操练阵法的教材。这事本身就是莫大的笑话。书中讲述阵法一百一十种之多,但看不出其中哪款阵是专为鱼雷艇作战而设计的。这也难怪,1884年刊行的译本,所据的英文原书起码也会是十年前之物,甚至还要前的时段,可能性亦存在(看似这是时任天津水师学堂总教习的严复在英读书时学校所用的教材)。

书中所讲的海军事物再近期也不可能后过十九世纪七十年代中段。那时尚无可用于实战的自走鱼雷,自然谈不上配合自走鱼雷而设计的鱼雷艇。待这两种相辅的利器面世,旋为各国海军所争置,兼迅即接连更新改进,配套的战术便应运而生。迄未见江南制造局的编译部和各水师学堂曾于甲午前选译过此等战术和阵法的记录。总不能期望个别鱼雷艇的管带既能自觉地通晓在作战中该扮演的角色,复能组织成可结合出战的队伍吧。

还得在此续说这本《船阵图说》所反映的严重弊病。此译本所基的原书开列的阵法数目虽多,其实早成大而无当之物,即使在中法战争时段也不该选之来译作教材(如果选用的决定出自严复,罪名大矣),入民国仍用简直匪夷所思!

自十九世纪中叶至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夕(即空军未改变大势之前),海军是进步神速的兵种,几年即够带来面目全异的变化。十九世纪八十年代中期译充其量仅能反映七十年代中期海军状态之书为教材,启蒙也许足为一时的理由,但到了甲午时期,北洋海军仍是用这种古董训练出来(到了民国,连古董都称不上,是化石了),该舰队即使拥有最前卫的硬件(事实当然远非如此),仍是不堪一击的。这不是困于国策或资源,全是受制于豆腐渣般的人才软件。无法吸纳新知,却长期居崇位的提督,配上舰队高层充斥以前真放洋、假留学之徒,这样的舰队还容后人奉为必赢该胜吗?长期采为教材的《船阵图说》足令人见微思著,看透这外未必强而中必干的把戏。可是近年来治清季海军史者几必循例向这班人奉送“爱国将领”的廉价纸造冠冕。再这样搞下去,还容有多少希望能终整理出真相来?

这条写长了的商榷说了不少这次本拟说的话,即补述北洋海军“器”和“人”俱劣的特征。访谈约定以硬件为主要讨论范围,软件仅在几处顺笔讲讲而已。这次也就免不了趁机多说几句。但上面说的那些旁及之言仍嫌不足。何以长居提督位者无法吸纳新知(不是指他个人前未得闻的旧知识,而是指全球前卫性、突破性的新知识)会害事如此之烈,便是得适当解释的一例。容我在商榷之外,续说下去。

然而商榷部分还是得有结语。这话说来难措辞客气,先请各位原谅。施洋先生所言多是为虚设的问题找空想的答案(替蚊子船的价值辩护便是一例),以致说得真假相混,而假多真渺。最大弱点在阅读范围狭窄。他未读过《靖海澄疆》吧,根本不知道首次(远在1994年)揭发日人耗巨资去建造的三景舰是废物的人就是我!北洋海军后勤工作之劣,早经(前后约二十年了)苏小东诸位屡次撰文披露无疑。他读的恐不过是近年在大陆上赶市场出版,鲜见清楚交代史源的一般普及书刊,而那些所谓史源即使讲出来也恒常不是原始史料和确够斤两的学术报告,尤其是早已数目繁多的西方和日人著述。这样搬出读后感难免无事自扰(罗马人称之为 multo turbamini de nihilo,亦即莎翁所指 much ado for nothing)和自曝其短。不过我怀疑这现象在海峡此岸通常得很,故值得费劲为启蒙服务作一次(下不为例)回应。

处理过这手续,补充的工作便可全神去照料了。这工作尤以前未多顾及的人才软件为重要。

最象征这集团人才弊端者莫如久居其首的丁汝昌。长居提督之位后,管理、补给、维修、操演等方面终似能应付过去(其实也未必如此,甲午接战时,北洋各舰均速度大不如前,就分明是长期维修欠佳的结果),并不反映他称职。他不是司令的副官,更不仅是一舰之长,他际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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