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战败,必以寻替罪羊为先

作者: 暂无 日期:2014.07.21 点击数:10
鲁中晨报

【副篇名】———甲午海战120周年祭

【报纸名称】鲁中晨报

【地址】 地址1 地址2

【出版日期】2014.07.21

【版次】第19版:副刊

【入库时间】20140910

【全文】

高金国

中国人以60年为一甲子,天干地支60年一轮回,周而复始。一晃两甲子过去(1894年-2014年),甲午海战留给国人的隐痛丝毫未减。

方伯谦无疑是海战中值得注意的一个人物。作为北洋水师主力战舰之一——— 济远号的管带,黄海海战中,他被清政府定性为“临阵脱逃”,于军前正法。近些年,为他平反、喊冤的声音,多了起来。

方伯谦到底是不是临阵脱逃?该不该杀?这个话题本身意义不大。就北洋水师而言,他只是个副将;即便他没临阵脱逃,溃败也无法避免。就整个历史而言,他更无足轻重,不值得费太多笔墨。

唯一的意义,或许在于此人、此事给整个民族带来的反思与教训。反思会很痛,会很苦,会让人难受。但有了它,这个民族的屈辱或许就少一些,自豪或许就多一些。

所以,在甲午海战两甲子之际,我很愿意来聊一聊这个人——— 方伯谦。

资料的考证并不困难。为方伯谦翻案的一些证据,经过甲午海战权威研究者的考证,都已证明站不住脚。

方伯谦之所以逃离战场,其自述的理由是“(舰船)伤处甚多,船头裂漏水,炮均不能放,驶回修理”。从后期英国人对舰船的修理记录来看,这不是事实。济远舰船头并未开裂,“炮均不能放”也属夸大,事实上仅两门大炮受损,而该舰一共配有18门炮。

清政府最终给方伯谦确定的罪名有两项:首先逃跑;牵乱阵型。此外,丁汝昌等还曾认定其“逃跑时撞沉扬威舰”。

“鸣冤派”对方伯谦逃离战场并无异议,只对是不是“首先”存疑,对是否撞坏扬威舰也有不同看法。扬威舰搁浅于战场的西南方向,而济远舰逃跑的目的地是旅顺港,位于西北。随着史料的发掘,谜团已解:日本军舰的战场日志表明,济远舰从战场上逃跑时,可能是为了迷惑或者避开日舰,的确是先往西南行驶。该舰船员不知道扬威舰搁浅,以为它能自行避开,结果撞上了。

一个铁的事实是,济远舰离开黄海海战战场的时间是1894年9月17日的15:40左右,而战斗结束是17:30。

也就是说,方伯谦比他的战友早撤离了近两个小时,而整个战斗一共才打了4小时40分钟。战友们在拼命,他带着配有18门大炮的巡洋舰,走了。

可以说,方伯谦死的不冤。军舰尚能战斗,未经许可逃离战场,死罪无疑。

死罪不冤,有点冤的是罪名。这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罪名扩大化,“替罪羊”色彩浓烈;二是司法程序不当,未经正式审讯,草草斩首。这也为方伯谦案成为迷案埋下了伏笔。

清政府罗列的两条罪名中,“牵乱阵型”显然难以成立。北洋水师刚一交火,就已经自乱阵脚,阵型混乱,指挥失灵,各舰顾此失彼,各自为战。无论济远舰是否逃跑,这个基本事实都无法改变。

9月17日开战,18日北洋水师凌晨返回,22日丁汝昌给李鸿章发电报陈述情况,23日清政府下令撤职,24凌晨斩首。整个过程中,只是电报往来,并未履行处决朝廷命官的法律程序。

为什么夸大罪名?为什么草草处决?因为只有这样,方伯谦才能成为“合格的”替罪羊。

单看9月17日的黄海海战,谁该为战役的失败负责?无疑是水师提督丁汝昌,以及丁受伤后代理提督之职的刘步蟾。临场指挥失当,他们要负责。

着眼于1894年的甲午海战,谁该为战争的失败负责?理应是北洋水师的直接领导——— 李鸿章。

放眼于中日之间的较量,谁应该为国家的失败负责?当是清政府实际的掌权者——— 慈禧太后。

放眼于历史,失败的根源又在哪里?是清政府的腐败和制度的落后。这些,慈禧太后看不到;或者看到了,也不想管、不能管、管不了。

慈禧太后要找一个替罪羊,来表现帝国依旧强健,来证明战争失败只是偶然,只是战术失误。于是,李鸿章成了没落帝国和腐朽体制的替罪羊。和他相比,方伯谦也不算太冤枉。

方伯谦充其量算是黄海海战的替罪羊,李鸿章则是中日战争的替罪羊。签下《马关条约》,李鸿章恐怕永世不得翻身。

大替罪羊李鸿章,也需要一个小替罪羊,来为甲午海战的失利担责。丁汝昌是他的心腹,他并不愿让他来承担这个罪名——— 虽然最终也没能保全他(清政府在丁死后依然给其定罪)。他在给丁汝昌的电报中,有这样一句话,意味深长:“何以方伯谦先回?”这既是询问,又是暗示:这样的临阵脱逃者,你不把责任归咎于他,难道坐等朝廷追究你的责任吗?

把方伯谦当成替罪羊,方伯谦就必须马上死。为什么?因为他太懂水战,而丁汝昌又太不懂水战了。丁原为淮军将领,陆将出身,不谙水战。方伯谦毕业于福州船政学堂,曾赴英国留学,熟悉海战。他对丁汝昌、刘步蟾的临场指挥失误,自然洞若观火。派人审方伯谦,无异把丁汝昌往火坑里推。

用陆将管海军,如果只是战略管理,倒也无可厚非。问题是北洋水师内部派系纷争激烈,军队浮夸懒散,已是积重难返。水师的战略,丁汝昌管不起来;军队的方略,李鸿章管不起来。他究竟是个汉人,满清对汉人高官一直存有顾虑,李鸿章只能在外敌和满族权贵的夹缝间生存。至于国家的方略,光绪皇帝想管却没法管,慈禧太后自己不管却又不让别人管。从水师,到军队,到国家,就这么一层层地腐烂了。

面对这种“由内而外”的腐烂,即便慈禧太后没挪用军费过生日,又能怎样?

晚清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战争,几乎全败;偶尔表面的胜利,也避免不了失败的和约。在腐朽的体制下,面对失败,人们第一思虑的不是反思自身、反思体制,而是寻找替罪羊,这便是大清帝国的恶疾:太后把总督做替罪羊,总督把提督做替罪羊,提督把副将做替罪羊,层层都有替罪羊。最终,所有人都成了饿虎嘴边的烤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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